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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金泰亨房門外,田柾國收住了聲息,瞇著眼眸側耳傾聽。

 

是啜泣,細細的,卻能聽清顫音。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那時候提。」鄭號錫的聲音少見的透著冰冷,甚至平時堅持的尊稱都不再使用「你不就是要得到這樣的結果嗎,金泰亨!你哭個屁!」

 

瞳孔微微擴張,田柾國還真的慶幸自己受不了好奇和擔心而跑過來。

 

側耳傾聽,他沒有動用魔法,深怕被房內的兩人發現,小心地收著自己的呼吸和聲音,不讓自己有任何洩漏的可能。

 

「你不就是自私到極點了?」鄭號錫冰冷的言語也洞穿了田柾國的心,他不知道此刻在房內的金泰亨又會怎樣被凍傷「你敢說這樣的結果不是正如你的意?」

 

「你指什麼?」抽了幾下鼻子,金泰亨聲音似乎比平時暗啞了些,口氣卻奶了許多,聽的田柾國一陣揪心「鄭號錫我勸你最好放尊重點,沒準我等等就滅了你,順便滅你全家。」

 

「你不就自己受不了了,想放棄了,就想不用負責任的到處撒嬌討陪伴?」鄭號錫罵的咬牙切齒,出口的話語漸漸銳利,也替田柾國將這段時間異常的金泰亨一層層扒開「你無聊你怕孤單,沒人敢陪,你就乾脆找勇者陪,這就算了,你這下卻好,喜歡人家稀罕人家了,就又怕他們以後會不陪你了想趕快逃跑,害怕面對他們終有一天可能需要殺你的事實,所以你乾脆現在說出來想一翻兩瞪眼,想乾脆大家捅一捅,該痛的痛一痛,之後你就當預習過了正式考試不怕不怕了。」

「我說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這麼自私這麼噁心。」

 

站在走廊上,田柾國仿佛能看見鄭號錫臉上的表情該有多厭惡,該有多憤怒,他從沒見過鄭號錫如此凌厲的說這麼多傷人的話語。

 

「…你說的都對…對…」金泰亨的哭聲無法壓抑低低傳出,他有多努力穩著氣息都能感覺出來「可是,不然你…你要我怎麼辦?」

 

哭聲不能壓抑,金泰亨漸漸哭的不能自拔,他模糊的哭音帶著奶的哭腔都因他的嗓音帶著一抹沙啞,幾個吸氣,哭音斷斷續續,似是努力克制音量。

 

「…我是…我是魔王,而他們…他們是勇者。」金泰亨開口就抽鼻子,一句話都給哽的不完整了「…對…對,是我犯傻,當初就不應該跟他們交朋友…孤單到死害怕到死就是我最好的死法了……」

 

幾聲哭音,話語不能齊全,最後金泰亨又是幾個深呼吸,平靜了幾秒。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睡不著…皮皮…每晚都聽到的尖叫聲越來越近了…嚇的我黑暗夢裡分不好……我真的好怕…怕我孤單死在城堡裡…我不想我不要…我…城堡好冷…我只是想要有人陪…」

 

「所以你就拖這些勇者下水?」鄭號錫冷然,語氣依舊凌厲「你也看到了他們對你有多真心,你不該這麼幼稚的對他們,現在他們該有多掙扎,被你弄得有多混淆你知不知道?」

「你自己掙扎混亂是你的事,別拖著他們一起,平常耍賴還耍不夠嗎。」

 

幾聲抽咽,金泰亨笑了,帶著奇怪扭曲的啜泣「不夠…怎麼夠…我好希望我跟他們一樣是勇者,我也希望…希望我…我…我不是邪惡的…的魔王…皮,皮皮…但我是…」

又是幾聲不能自己的哭音,田柾國感覺到了自己眼中的溫熱漫溢了出來,不敢大力吸氣,只能任由鼻水橫流。

 

「我是魔王…明明…明沒做過壞事…呵呵…」房內的人似乎硬要笑著說出這句話,卻讓語末的調笑顯得多麼多餘「我…我不想只有自己難…難過,所以、所以…我們一起哭一哭…我就不會哭了…我保證我到時一定不會那麼喜歡他們了…也不會、不會怕了,因為他們也很難過,跟我一樣,我知道。」

 

硬是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幾聲終於潰堤的氣音,讓金泰亨哭的不再自己。

 

嗚咽和哭囔的聲音透出木門,甚至隱約可以聽見金泰亨大力捶著胸膛、腦袋,似圖冷靜的掙扎。

 

「我好想跟他們永遠睡一起…我好想跟他們永遠玩一起…我…我好想跟他們說我好喜…喜歡他們…皮皮…我,我,我討厭魔王…我不想當…我不想當…魔王…我,我不是可以任性嗎…」

 

「就連脫下鞋子…只是跟他們看天空發呆,我…我也覺得好棒好幸福,好安全

 

金泰亨的徹底崩潰讓他在鄭號錫的面前開始胡言亂語,平常的鎮定和溫暖的笑意蕩然無存,只剩幾個月下來對他們之間的深深眷戀和不願妥協了的不安。

 

「我能做的就只有耍賴啊…為什麼皮皮你要罵我…為什麼說我很自私!為什麼是我的錯…為什麼我不能哭…人才能哭嗎…我也很想哭啊……」

無助的嗓音低吼著,是少年滿滿的怨懟和悲憤,平時滿臉憨傻的他此刻哽咽地哭皺了臉,更令人揪心。

 

房外淚流滿面的田柾國深深的吐了口氣,咬緊牙關也硬憋著的氣息就此洩露,他卻不在意的跪坐了下來,偏過頭看著衝出房來,睜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的金泰亨。

 

兩人頰邊眼淚肆意,金泰亨卻看了看走廊後,僵硬了身體。

 

然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掩住了雙眼,崩潰的邊慘叫邊衝回自己房內。

 

被留下的田柾國抹抹臉面,回頭就看見幾個少年站的大大冽冽,朴智旻哭的倒在不停看天花板深呼吸的閔允其懷裡,金碩珍乾脆的環著金南俊的腰,根本不給人看臉。

 

「我早知道會有今天,特地給他參了點自白咒呢。」幾聲腳步,鄭號錫用拇指比了比裡面,一臉平和「我還正想這小子撐夠久了,剛好逮到機會趁他一時不注意就下手了。」

 

田柾國皺皺眉,一臉不認同的看著鄭號錫,鄭號錫卻抬抬下巴,努了努也眼眶泛紅的金南俊,一臉推託「他指使的,我這麼做剛好而已。」

 

田柾國憤然轉頭,帶著怒火的雙眼在金南俊的眼神提醒下連移開都沒的甩手射出小刀,正中某人包著棉被的身影,見棉被被釘在牆壁上,金泰亨乾脆扒開就要繼續跑,又是幾隻小刀,金泰亨吸著鼻子不滿了。

 

我是喝得有點醉了,但魔力還滿滿的,你小子當我普通人嚇唬呢。

 

老子全天下頂天立地的魔王,被你幾把小飛刀阻止,傳出去還不笑死人。

 

抬手抹了把鼻涕,默念心咒─

 

「你不想留下可以,但別忘記你沒幾個朋友。」

 

「……」

 

田柾國好不容易扭頭對上金泰亨搖晃的淺色瞳孔,還泛著紅的鼻頭田柾國看的直覺的可愛,伸手掐上,危險的瞇起雙眼「想孤孤單單被關回城堡一個人睡你盡管回去,嗯?」

 

老么的教育到底是在哪個環節出錯的?

 

金南俊覺得這問題不太可考,看著正吸鼻子可憐兮兮地看著金泰亨的朴智旻,似乎找到了田柾國對金泰亨這麼放肆的源頭。

 

自認聰明的總隊長先生很自然地排除了自己也可能是原因之一的選項,他自認承擔不起教壞弟弟這麼大的罪責。

 

這種原罪還是留給好欺負的倒楣鬼去擔吧,自己沒事還是洗洗睡了,少跟年輕人瞎攪和。

 

拍著金碩珍的背,替他順了順氣。

 

說真的這件事有那麼好哭嗎?

 

嘴硬的歸咎在被田柾國領回房裡的傻子哭得太慘烈上,金南俊是不會承認其實他聽著也覺得金泰亨這可憐的弟弟真的倒楣的不應該,好好的一個可愛少年安個魔王的身分招人討厭、招人怨恨,這世界還真的關上窗開扇門,空氣流通的有些太冷。

 

閔允其側頭看著田柾國把摀著臉又哭了起來的金泰亨扛著走回自己房間在的三樓,轉頭對著也哭得可憐的朴智旻「柾國那小子,是不是喜歡金泰亨啊?」

 

朴智旻眨著大眼,表情茫然,鼻涕還險些流出來。

 

「不會吧…說我喜歡泰亨可能還比較有可能…」朴智旻堵著鼻水,微微笑了開來,知道金泰亨那些想死的堅持,來自他無法安心入眠和其實也會害怕自己死亡到來會捨不得他們後,他比較放鬆了,小奶音都自帶小花「我看柾國把泰亨當寵物養呢,梳毛什麼的…」

 

金南俊也回頭看了看階梯,兩忙內消失的方向。

 

「智旻,他梳過你頭髮沒?」微低的嗓音,金南俊看向朴智旻「田柾國那小子。」

 

朴智旻搖搖頭,表情有些好笑。

 

「我知道怎麼梳啊,又不像泰亨那小子什麼都不會。」朴智旻笑語,他覺得自家哥哥們真的有點想太多了「哎呀…柾國喜歡的是可愛可愛的那種女孩子的好嗎…」

 

「但他也沒說過可愛可愛的男孩子不行吧。」

 

閔允其的搶白讓走廊吹過一陣冷風,朴智旻的表情蒼白了些。

 

「而且我看,金泰亨說出這麼多心裡話,估計他得意過頭了。」閔允其又補了一槍,神情平靜「剛剛不是才說不准他再跟泰亨睡嗎,現在扛走金泰亨這事他倒是做得很順手。」

 

是啊,不喜歡的話,扛走幹什麼呢?

 

「估計田柾國還沒意識到他已經被金泰亨影響得有點矛盾了。」

 

金南俊默默看著閔允其,眨了幾眼。

 

「難得說這麼多話啊,允其哥。」

 

閔允其笑了,拍拍朴智旻的頭。

 

「這小子笨,無法理解。」

 

鄭號錫默默走到金碩珍身邊,用手臂撞了撞對方,金碩珍放開了跟閔允其笑語的金南俊,偏頭看向鄭號錫。

 

「我覺得金泰亨這小子應該是沒救了,可能還要再被折磨個幾年才能了結了。」鄭號錫笑得溫和,對上金碩珍疑惑的眼,看著正懊悔自己沒眼力的朴智旻和笑著打擊他的兩哥哥,有些無奈「估計他們只當泰亨認為魔王本就該死,但他們可能不知道其他魔王為何都如此殘暴又邪惡。」

 

金碩珍有些不明就理,他吸了吸鼻子看著鄭號錫,滿眼的擔心。

 

「金泰亨睡不了覺,閉眼就全是人們痛苦慘叫跟怨懟的話語,和這世上最可怕的地域光景。」鄭號錫的眼專注而溫和,淡然地笑了「他沒有變得像其他魔王一樣被扭曲的想毀滅世界真的是奇蹟,只孤單的每夜都哭著被嚇醒,每天都跟枕邊可怕的話語作戰,變的習慣討人陪、要人抱,真的是奇蹟。」

 

金碩珍皺皺眉,有些不置可否「你怎麼知道金泰亨這些事?」

 

鄭號錫看了金碩珍一眼,好笑的嘖了聲。

 

「我是他養大的,你別忘了。」雙手環胸,鄭號錫打了個哈欠「我陪了金泰亨睡了幾年我就受不了他每晚都被嚇得哭醒,不跟他睡了,大概給他造成陰影,現在就怕別人又跑,乾脆常常熬夜或把自己關起來,這樣不會嚇到別人也不用怕自己會不習慣,反正醒來一片黑睡了一片黑兼雜音,沒差。」

 

金碩珍聽著,默默思索了下。

 

「這就是王歷任都兇殘成性的原因?」金碩珍擰眉「身為一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這種小事只有金泰亨無法承受吧?」

 

鄭號錫笑得歡快,放下手,轉身進了房。

 

「你以為魔王是自願役嗎。」關上門前,鄭號錫對金碩珍拋了個笑眼「要你聽全世界的人尖叫整天,不用千年,十年,就十年,你幹不幹,姑且不論魔王招不招人厭。」

「孤單加上孤單,他在魔族的日子沒殺了他真的要感謝魔王無法自殺的特性,否則,我們光是把他關在城堡裡都能把他逼死。」

 

金碩珍相對無言,有些難堪的看著鄭號錫關著的房門,輕聲「我們那時對他做了什麼?」

 

門內沉默了一陣,讓他都錯覺鄭號錫根本沒聽到,正要轉身離開時,他聽到了鄭號錫不帶感情的聲線。

 

「魔族一直都很冷血。」

 

一句話有些擊潰了金碩珍心中的某一部分,他怔愣地回想著自己有金南俊陪伴而度過的歡笑、有父母親愛戴陪伴的關愛…這一切如果都消失,都伴隨一聲又一聲哭喊尖叫被擊碎被打破在無止無盡的黑暗中,該有多可怕。

 

慘絕人寰的慘叫仿佛在耳邊響起,他好像看見自己當年曾唾棄這樣的他,將他親手關進城堡裡,聯手所有大臣將他壓在可怕又孤單的黑暗中,放任他在地獄裡載浮載沉,就要溺斃的想死不能。

 

天啊…他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默默流著淚,金碩珍頭抵著冰冷的木門,哭喊著為什麼早知道卻不說、為什麼他們做了這麼可惡的壞人、為什麼金泰亨要受到他們這麼樣可怕的對待,嚇得金南俊和朴智旻趕緊一人一隻手的把金碩珍架回金南俊的房間,將人一丟,閔允其就拎著一臉擔憂的朴智旻跑了。

 

金南俊看著掩著臉哭的過頭的金碩珍,嘆了口氣,安慰地抱著對方,輕輕地幫對方順著氣。

 

「如果想說就慢慢說給我聽吧,這樣或許能好過一點。」金南俊溫和的抱緊金碩珍,就像金碩珍在他以前在黑暗大陸上時,少有的幾次午夜夢迴對他做的「有我陪著呢,別難過,我陪著你呢。」

 

金碩珍哭的更傷心了,他只好耐心地繼續等下去,擔憂的皺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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